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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从矿山乘坐通勤车回到下陆,天色渐晚,在路边的一家小超市买了点水果顺路去看望下母亲。
前几天,三弟又给我发微信说母亲身体不适,总是每天早晨五点半钟起床就到菜地里打理菜园,每天一大早出去,中午才回家,劝她多次不要种菜了,母亲都不爱搭理了,让我有空回去好好地劝下母亲。
俗话说,儿多母苦。母亲养育我们兄弟三人,可谓是饱尝人间疾苦,恐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七八十年代,父亲在丰山铜矿工作,母亲一人在农村既要养育我们兄弟仨及赡养家里80多岁的老爹爹,又要操心忙碌种好几亩田地里的庄稼,维系一家人 的生计。记得那个年代,自春播开始了,就没有歇息的时间,泡谷种、犁田、播撒、浇灌、盖膜、插秧、施肥……一件事一件事接踵而来,还要忙菜园子的菜苗种植,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屋子南面靠墙角的空地处,母亲一个人在那里开始忙着泡谷种,一袋一袋的谷子用水浇灌好,七八十斤一袋淋着水的谷种翻来覆去的用雨布盖好待到发芽,挑到犁好的田里播种,裤角卷齐膝盖,赤着脚丫子下到水田里播撒稻种。初春时节,光着脚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水田的淤泥里,让人感到些许冰凉,这是我后来协助母亲给刚刚萌芽的谷苗盖薄膜的切身感受。
那些年,除了自家地里的活儿,每家每户在春季的时候还要安排人到几公里外的一个水港那里去挑土筑坝防汛,繁重的体力劳动都是母亲一人承担包揽。
到了插秧苗的时候,母亲将育好的秧苗从田里拔出整理好后挑到另一处田地里,有时我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也随母亲一起到地里参加劳动,母亲教会我插秧后,便继续挑秧苗,担子压在母亲的柔弱的肩上,我只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无能为力。母亲挑得差不多了,便到田里陪我插秧,这样我与母亲在烈日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没插多久我就感到腰痛的弯不下去了,插插停停,停停插插,反反复复,一件白衬衫也被沾满泥浆的手捂得脏兮兮的,扭头看看母亲,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始终勾着腰,保持一个姿势,一只手捏一把秧苗,一只手负责插,已经距离我很远很远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好好地跟在后面慢慢地插着,还时不时地提提腿,看看腿上有没有蚂蟥吸血。有时稍不注意,一条腿上吸上几条蚂蟥让我不知所措,甩也甩不掉,吓得在田里到处跑,母亲见状,喊住我,帮我弄掉蚂蟥,看着我那窘迫的样子,就让我回家了。
现在每每回想起这些往事,都让我感到太羞愧。母亲小的时候在村里学校刚上几天学,学校便要迁移到路程有点远的镇上去,母亲想去镇上读书,外婆说一个姑娘读什么书呀,不让读,母亲就没有去上学了。母亲常跟我说,这一辈子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念过书,不识字。与父亲相距数百公里,到父亲工作的地方,需要辗转好几趟车和船,那个时候交通非常不便利,每次去看望父亲,母亲总是从家乡背上些糯米蔬菜及生活用品,她不识字就记住途经的一些标志建筑物,包括转个几个弯、经过几个路口等等,母亲都快成了“活地图”。
后来,父亲单位这边实行户口农转非,母亲找亲戚及乡亲们到处借钱才凑足我们三兄弟的户口钱,母亲将钱用布料针线缝的严严实实的带给父亲,在母亲的操持下我们兄弟仨的户口才圆满地迁移到父亲工作地的丰山铜矿,由于家里穷,母亲的户口那个时候没有一并迁移出来。母亲说自己没有上过学,在农村没见过世面,把我们兄弟仨的户口迁移出农村,就是想让我们有良好的教育环境,好好念书,将来有个好的工作。
母亲为了我们,用心良苦,唯独没有为自己想想。那一年,我在外地上学放月假回家,母亲欣喜若狂,高兴得不得了,又是杀鸡,又是买鱼,为我烙爱吃的花生米……行文至此,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溢流而下,让我又回想起那些年在矿山母亲为了我们三兄弟的学费及生活费,自己在家吃着咸菜剩饭,在工厂干着与别人同工不同酬的活儿,上着三班制的临时工,看皮带、修补轮胎、修公路……九十年代一个月五六十元的工资,母亲都做过,为了贴补家用,母亲有时一天上两个班,干的是灰尘大、最脏、最苦、别人不干的活儿。母亲还在后山开辟了菜园,回到家里就去打理菜园去了。
长年累月的繁重劳作,母亲积劳成疾,腰椎间盘突出非常严重。1998年,母亲在襄樊一位老军医那里进行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腰椎手术,那名医生说从医几十年来,腰椎间盘突出从没做过这么长的手术,说母亲体力劳动重了,这个病拖的太久了。母亲心里只装着我们,唯独没有她自己。记得小时候,大哥与邻居家的孩子玩耍,眼角被石块砸伤了,鲜血直流,母亲抱起大哥往镇上医院跑,一路上母亲焦急如焚,跑的都吐血了。
现如今,每到周末母亲就会提前打电话问我回不回家,喊我到她那里去吃饭,嘱咐我注意身体,工作上注意安全。母子相见,总有聊不完的家常,我也多次劝母亲不要种菜园了,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健康地活着就是最好的了。母亲总是嘴上答应:好好好。可是一转眼又忙她的菜地去了。唉,这就是我一辈子闲不住的母亲!
( 刘鑫涛 )